」老太一聽加價了,眼睛笑得都瞇成了一條縫。
「不行,她是我老婆,我說了算。」
張洋像是鐵了心,馬老板加到五千,他仍不同意。
老太氣急了,站在那「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下文來。
「小心我把你家地搞沒。」馬老板開始放狠話。
老太更急了,連連給馬老板賠不是,然后揪住我的衣領甩了我兩巴掌。
「下賤的東西!當初就不該買你!」
張洋拉開老太,罵了幾句臟話,對馬老板說,
「馬老板,我張洋敬重你,知道你是個人物,但我老婆,你不能動。」
我聽到周姑娘輕輕「嘁」了一聲,她點了根煙,看也不看我。
張洋拉著我走出小屋,老太還留在屋里破口大罵。
04
李家喜宴第二日,我挎著一籃子青菜走在村道上,碰到了周姑娘。
她穿一條黑色小皮裙,馬尾高高束起,紅唇熱烈,抱著雙手站在路旁,好像在等我過去。
「周姑娘怎麼在這兒?」我攥了攥手中的竹籃,擠出一個淺笑。
「不必客套,我只問你,想不想離開這里。」她不等我開口,繼續說道:「我被賣來這已經四年了。雖然現在是衣食無憂,但女人的青春不長,等我年老色衰,馬興飛不再養我,沒有人會把我當人看。」
我倆站在村道上,南邊是馬興飛的地盤,北面是遠山,遠山上盤著若隱若現的公路,那是連接外界的唯一通道。
「向南,還是往北?」我問。
那會是傍晚,夕陽的余暉在地平線上徘徊,把周姑娘的頭發染成好看的金色。
周姑娘沒說話,轉身望著北面的山。
我笑了笑,從竹籃里摸出一顆菜:「吃青菜嗎?」
她愣了一下。我仍笑著,把菜往前遞。
她接過青菜,定定地看著我:「這菜是生的,怎麼吃?」
「放心,下次我燒給你吃。」我繞過她向前走去。
這段對話,成為我們彼此間的暗語,只是沒想到同樣的話在三年后再次出現時,周姑娘已命懸一線。
我往回走路過李家的豬圈,十來頭白胖的豬崽擠在一起,豬糞的臭味撲鼻而來。
里面有一頭豬十分瘦小,身上還蓋著一床黑色的毯子。
我覺得奇怪,探出頭仔細看了看。
那頭豬突然轉過身,我這才看清,那是一個人,一個女人。
一個赤身裸體,被養在豬圈里的女人。
那女人額頭上堆著幾道深深的皺紋,眼眶凹陷下去,嘴唇發灰,牙齒殘缺不全,口水從嘴角流下來。她干癟的乳房像兩個沙袋一樣垂著,腰部以下有紅色的抓痕,指甲很長,整個人瘦的像猴。
她見著我,突然睜大了眼睛,張牙舞爪想要沖過來,我嚇得后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快跑啊!別傻坐著!」周姑娘沖我喊。
眼前的女人瘋狂地搖著籬笆想要沖出來,她嘴里喊的已經不是人話了,很凄厲,我聽著膽寒。
我奮力站起來,什麼也不顧地跑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跑了,只是一味地跑,眼前總是閃過那女人的樣子。
我曾以為自己被拐賣到山溪村,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般生不如死,除了日子苦了點,倒也過得下去。
原來是我運氣好,沒有見到黑暗。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我像躲在鏡子后面的膽小鬼,一直麻痹自己不去想陰暗的東西,而豬圈里的女人,徹底打碎了這面鏡子。
我跑了很久很久,用盡了所有力氣,我放聲大哭,淚水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
我想要馬上逃離山溪村。
天色完全黑了,跑累了,我停下來。
遠方有亮光,四周只有一層又一層泥淖般的黑色,植物高得嚇人,而頭上只有一輪冷氣森森的月亮。
「張洋,你在哪里啊......」我一邊哭一邊呼喚張洋的名字。
被賣以后我一直戴著面具生活,刻意去討好他人,唯唯諾諾,任勞任怨,這時候我只想放肆地大哭一場。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慢慢平復下來,遠方的燈火早已熄滅,我孤零零地立在大地中央,如同棋盤上的棄子,只剩絕望。
又過了很久,我隱約聽到張洋在叫我。
「小南——你在哪里——」
聲音有些近了,張洋的聲音拖得很長很長,劃破了黑夜的死寂。
「我在這里——張洋——我在這里——」
我聲嘶力竭地朝夜空喊著,像求生者奮力去抓懸崖的邊沿。
「小南——別怕——我來找你了——」
我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繼續對著無垠的黑暗大喊。
「我在這里啊——我在這里——你快來找我啊——」
我看到一盞搖搖晃晃的夜燈越來越近,我也摸索著向燈的方向走去。
「你看,我找到你了。」
張洋笑了,我也笑了,邊哭邊笑。
「周姑娘來找我說你被李三娘嚇得跑到上村去了,我想你不識路,就來找你了。」
山溪村分上下村,張洋的家在下村。
我們回到家,小屋門口,我看到老太弓著背的身影,她拄著拐杖望著路的這頭,不說話。
「媽,我回來了。」
05
豬圈里的女人是李三娘,老李的第三個媳婦,生過一個女兒,那女兒后來被老李賣給了別村的人。
那之后李三娘就瘋了,見到年輕女人就以為是自己的女兒,撲上去又抓又咬,最后被養在了豬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