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失那天,李三娘也從豬圈里逃了出來,第二天中午,她被人發現死在臭水溝里,死不瞑目。
那夜之后,老太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
老太真正將我看做了她的兒媳婦,雖然依舊是那副兇狠的模樣,但對我的打罵少了,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我個五元十元作為零花。
有一次,我陪她去溪邊洗衣。
婦女大都來此地洗衣,一到下午這里就很熱鬧。
我對面是趙武媳婦,大家都叫她傻姑娘。
我一共見過傻姑娘三回,第一回是在李家喜宴上,第二回是在小賣部門口,第三回便是這次洗衣。
我正賣力地搓著衣物,傻姑娘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姐...姐......」
我抬起頭,她雙手通紅,顯然是做了很久的活計,仍舊穿著那件破麻布衣。
下一秒,趙武的母親趙二娘,也就是這傻姑娘的婆婆,站起身將一堆衣物猛地扔在她頭上,砸得傻姑娘直接掉進了溪里。
「你沒事吧!」我下意識地喊出來,想伸手去拉她。
溪水冰涼,傻姑娘渾身濕透,在水里撲騰了起來。
周圍是一片哄笑聲,有人指指點點,嘲笑她笨。
我默默地收回了手。
趙二娘叉著腰向我走來:「滾遠點!別以為我不知道,李三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我的大腦嗡的一下炸開了,李三娘赤身裸體的樣子,張牙舞爪的樣子,那晚最恐怖的回憶一下子涌了回來。
「別以為張洋對你好點你就牛逼了,一個臭婊子,還想蹬鼻子上臉,連馬老板都敢晾?」
傻姑娘掉下去的地方冒上來幾個水泡,她的黑發浸到了水里,像藤蔓般散開。
周圍有婦女嗤笑。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就是給打傻了,掉下去都不知道爬起來。」
「要我說也真是,趙武就該把她關豬圈。」
我一愣神,趙二娘又罵道:「你也就幾百塊錢,賤貨,別給臉不要臉,跟你說話呢!」
她舉起手就要打下來。
我沒有躲,在這里我不過是個螻蟻不如的女人而已。
巴掌聲很響,可我的臉卻沒有疼痛感,老太站在我面前,趙二娘捂住臉,尖叫了起來。
「你個死老太婆敢打我!」
「死三八!再叫我把你摁到水里去!說誰婊子呢你?在這里有人比你更賤嗎?你是趙老頭買趙娘子時候送的!一分錢沒花,是人家玩膩了把你送到這里來的!還有臉說呢你?」
趙二娘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太啐了一口,斜著眼瞪了她一會,拉起我往回走。
「不對,媽,傻姑娘還沒上來!」
「來人啊,救命啊!有人掉河里了!」
「救命啊,快救人啊!」
我看著傻姑娘慢慢下沉。
周圍越來越吵,女人們開始哭泣。
老太用拐杖拍了拍我。
「走吧。」
傻姑娘死了,尸體被撈起來的時候,她是笑著的。
我想起那天路過小賣部,幾個孩子圍著她轉圈,唱他們編的歌,往她頭上扔雞蛋。
「趙家媳婦傻又笨,買個雞蛋也不會,一年四季破麻布,回家還得挨鋼镚,哈哈哈哈哈哈。」
傻姑娘睜著大眼睛,兩只手抓著衣角,嘲笑聲像一盆臟水,將她全身淋透。
我走過去,她卻連連后退。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幫她把臉上的蛋清擦干凈,她看著我,眼睛里竟有了淚。
如果沒有被賣到這來,她一定是個備受寵愛的姑娘吧。
06
《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在獄中曾被姐妹幫糾纏,瑞德的旁白說:「姐妹幫一直糾纏安迪,有時安迪能擊退他們,有時不能。」
李家喜宴拒絕馬老板之后,張洋在村里被孤立了。
不過馬老板并沒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日子倒也還過得下去。
馬老板派人送過禮,希望我能主動一些,也希望我勸勸張洋,禮物種類很多,香水、化妝品、絲巾等能討女人歡心的東西都有。
我把這些東西托周姑娘轉賣給村里的其他婦女,攢了些錢,一部分補貼家用,一部分自己留著,同時向馬老板那邊撒著謊,說張洋有點動搖之類的假話。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我瞞了小半年,馬老板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那晚日落不久,我從小賣部買了些日用品往回走,小助理開車來堵我。
我強忍著想要逃跑的心,拖著腳步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往身后扔東西,期盼有人能跟著日用品,順藤摸瓜找到我。
「老板等你很久了,希望姑娘不要讓我們為難。」
我回頭望了望一盞路燈都沒有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村的另一頭。
有時候我們能擊退黑暗,有時不能。
我被帶到上次那個明黃色的小屋里,馬老板坐在長方桌前,煙灰缸里滿是煙頭。
可這次沒有周姑娘和開叉女,這次只有我了。
我看著他慢慢站起身,肥碩的影子越拉越長,將我的影子完全吞沒。
「來了。」
「嗯。」
那兩片厚厚的嘴唇貼在我身上,那雙骯臟的手用力地揉搓著我的胸部,那沉重的喘息一聲聲呼出吐在我的頭頂。
床在搖晃,我盯著斑駁的天花板出神。
我曾以為這間小屋是光鮮的,卻沒想到天花板竟如此斑駁,果然金錢打造的外表無法掩蓋所有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