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我還會想到周姑娘的忍辱負重,想到老李的其他七個老婆,想到所有困在山里的拐賣女孩。
我在等一個機會,一個扳倒那窩人販子的機會。
為了這個機會,我又苦苦等了三年。
08
我生不出孩子,為此挨了不少打罵。
老太很喜歡小孩,尤其是男孩,每當有小孩路過小院前,她都會叫他們來吃糖。
「這都兩年了,你肚子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也不知道,以前醫生說我體寒,不太容易懷孕......」我弱弱地接話。
「唉,這個家少了點熱鬧的感覺啊,有個孩子就好了啊。」
「我知道,媽,你別難過,都是我不好,都怪我生不出孩子。」我作勢抹了一把眼淚。
「好孩子,不怪你,我這幾天想啊,要不給洋洋再找一個,你覺得怎麼樣?」
老太拉住我的手,期待地看著我。
「當然好啊,我也想養孩子的,可就是生不出來,唉。」
「沒事沒事,等生出來一起養就是了。」
老太很高興,笑得露出了兩排黃牙。
人販子來的時候是深夜,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姑娘被扔在了房間里。
「放開我!你們這群狗娘養的!有本事弄死我啊!」
小姑娘嘴里一直喊個不停,嘴角是血,脖子上青一塊紫一塊,短袖有撕裂的痕跡,牛仔褲的扣子沒扣好。
和我來的時候一樣,老太扇了她幾巴掌,又罵了好一會,小姑娘終于安靜了。
「良哥,謝謝啊,麻煩你了,又跑這一趟。」
原來這個人販子叫良哥,我記得他的鷹鉤鼻,左眼上有道疤,寸頭。
即使兩年不見,我仍然認得出來,魔鬼。
他也認出了我,歪著嘴角看了看我。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是啊,多虧了良哥,我才能過的這麼幸福,我老公和婆婆都對我很好,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見到他的時候我果然還是害怕了,腳在發抖,只能強撐著繼續說:「今天太晚了,都不能請你吃飯了,有點可惜啊。要不過幾天來吃個飯?」
「沒空。」
「那要不等孩子生了來吃滿月酒?」
「是啊是啊,滿月酒一定要來吃的,多虧良哥了。」老太也點點頭。
他沒回答,抖了抖煙灰。
「大哥,走了嗎?」是那個矮個子,摸過我的腿,他見到我露出了嘲諷的神情。
「女人就是骨頭賤啊,被操過就乖了。」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假裝沒聽到這話,繼續邀請他們:「下次一起來吃滿月酒啊。」
良哥掐了煙,清了清嗓子:「行。」
車開遠了,我回屋,張洋坐在廳堂削蘋果,蘋果皮長長地垂到地上。
「吃嗎?」
「不了。」
我坐下來,盯著墻發呆,一時只剩下啃蘋果的聲音,很清脆。
「你快進去吧,早點做完早點睡覺。」
他沒理我,兀自把蘋果啃完,拍了拍手,走進了房間。
「滾啊!別碰我!」
我聽見打罵聲透過那扇門傳出來,姑娘在尖叫,然后是喘氣聲。
「你們都不得好死......」
「給我閉嘴!臭婊子!早就被他們玩過了吧,裝什麼純潔。」
我拿起一個蘋果攥在手里,摸了摸它的表皮。
房間里沒有聲音了。
蘋果紅得通透,我拿起刀開始削,可我削的蘋果皮卻老是斷掉。
我削了三個蘋果,一個一個端正地放在小桌子上。
張洋出來時額上還帶著汗珠。
「吃嗎?」
「不了。」
老太早就睡下了,那姑娘也不知怎麼樣了。
「別浪費。
」
說完他走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于是我一個人一點點吃掉了三個蘋果,吃得我想吐,但我還是吃完了,一直吃到雞鳴三聲,
兩天了,那姑娘鐵了心不吃不喝,臉都發青了。
張洋沒辦法,捏著她的鼻子硬是灌了些許白粥下去。
「讓我跟她談談吧。」
我搬了把椅子,走進房間,在她對面坐下。
姑娘被一根鐵鏈拴在墻角,頭垂著,頭發上有血。
「我叫小南,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個死人。
「我也是被賣過來的,能理解你的心情。」
她的腳輕微地抽了一下。
「你聽我說,吃了飯才有力氣活,活著就有希望,能做你想做的事。」
她慢慢抬起頭,眼皮腫著,臉頰上是干掉的淚痕。
「你來這多少時間了。」
「兩年。」
「你不想回去嗎?」
「我在這過的挺好,適應了就好。」
「呵呵,滾吧,這種生活你也覺得好?」
我去洗了塊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我叫小南,你叫什麼?」
她又低下了頭。
「竹梓清。」
我伸手抱住她。
「小清,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知道你心里難受,這些我也體會過,但至少你還活著啊,你還沒有被打敗,你還年輕還有希望,千萬不要放棄自己。」
「會好起來的,只要你不放棄,只要你還相信希望,那麼總有擊退黑暗的那一天。」
她的身體在顫抖,我的肩膀被熱淚浸透。
「記得嗎,我們都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想哭就哭吧,哭完這一場,繼續活下去。」
我幫她解開了鐵鏈,她抱著我哭得很大聲,最后哭得睡著了。
你要好好活著,至少要好好生下孩子,活到滿月酒那一天。
我給她講我來這之后發生的事情,給她講我是怎麼被老太虐待,給她講李家喜宴,給她講豬圈里的李三娘,講我走失的事情,講傻姑娘的事情,講馬老板和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