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她,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了。
我帶她一起割草收菜,帶她一起洗衣做飯,帶她爬屋頂看星星,帶她去小賣部買小零食。
她漸漸地會笑了,也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方式,甚至也能聽懂一些方言,跟老太一起罵人。
她和張洋睡臥室,我在廳堂打地鋪,但她總是半夜偷偷跑出來吵著要跟我睡。
我摟著她,輕輕拍她的背,給她唱歌,哄她入睡。
「夜空中最亮的星......」
09
竹梓清才十九歲,可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老太不讓她做重活,家里的吃食也好了起來。
一天,她吵著要吃麻辣魚頭,于是我帶她去溪邊抓魚。她赤腳走進溪里,開心地潑水。
「小心點,魚都被你嚇跑了!」我笑著指責她。
「小南姐,你會游泳嗎?」
「我啊,不會。」
「我也不會,嘻嘻。」
「不會還那麼開心,嘻嘻。」我向她潑水。
「哎呀,別潑了別潑了,對孕婦好一點行不行。」
我伸手進溪水里準備捉魚,竹梓清坐在大石頭上曬太陽。
「小南姐,你說,孩子生出來會怎麼樣啊?」
我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等著魚游過來。
「就那樣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我說我啦,我會怎麼樣。」
「你就當媽媽咯。」
我猛地一抓,魚跑了,只抓起一捧水。
「當媽媽會怎麼樣?」
竹梓清整個人躺到了石頭上,手臂遮著眼睛,不再嬉皮笑臉。
「我不知道,我沒生過孩子。」
十二月的時候,我被張洋打了,那一巴掌扇得我嘴角出血,原因是馬老板又托人送禮來。
自從張洋進醫院后馬老板很長時間沒來山溪村,這次又大張旗鼓地送了禮來。
「你到底跟他還是跟我!」
「我真的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送過來。」
他讓我跪在外面,不守婦道的女人不配進門。
我不知跪了多久,晚上下了一場大雪,雪花落在我的肩頭,越堆越高。
冷風凜冽,一道道寒氣從我嘴角刮過,一遍遍提醒我那一巴掌。
「你是想讓她跪到明天嗎?!」
「我看你是瘋了。」
「好啊,你不讓她進來是吧,那我陪她跪。」
門開了,蠟黃的燈光涌出來,我顫抖地看著竹梓清一腳踩進雪里。
「進去!」
她愣愣地看著我。
「進去!」
我又說了一遍。
進去吧,里面多暖和啊,你還那麼年輕,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我不!」
她在我身邊跪了下來。
我感到全身的熱量不停地散失,我抖地更厲害了,滾燙的淚一滴滴落下來,滴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個缺口。
我生不出孩子,并不是什麼體寒。
我早就托周姑娘帶了絕孕藥,我這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了。
我可以受辱,但絕不能在山溪村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沒關系,我只要能報仇就夠了。
10
竹梓清的肚子越來越大,人卻沒了一開始要當媽媽的好奇和喜悅,漸漸沉默起來。
有一天,我正在嘗試用小賣部的劣質紙張做風車。
「小南姐,你以前是怎麼樣的?」
「我以前啊,是個大學生,在宿舍里經常四個人一起熬夜打游戲。」
「你有男朋友嗎?」
「有,他很愛我。」
「真好。」
「你呢,以前是怎麼樣的?」
「我啊,成績一般般,家里有個姐姐,對我特別好。」
「小南姐就像我姐姐一樣,對我特別好。」
我的眼睛一酸。
「小南姐,你說,生了孩子,是不是就真的要留在這里了?」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會帶你離開這里,等滿月酒一過,就帶你離開這里。
我撥弄著卡紙,心里想著,不覺露出了笑容。
可是這話我沒有說出口,永遠也沒有說出口。
一月十二,馬興飛的黑色轎車再一次出現在小院口。
我正在研究我的風車,車鳴三聲,我手一抖,未完工的風車掉在了地上。
「南姑娘,老板想見你,上車吧。」還是那個小助理。
竹梓清坐在我旁邊吃蘋果,老太出門買菜,張洋在烘火。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拖著身體往汽車走去。
「請吧。」
「等等。」
我彎下腰抬起門口的一塊大石頭,是我半個月前準備好的。
「我把這塊石頭送給你們老板。」
話音未落,我猛地把石頭砸在車前蓋上,發出一聲悶響。
「叫馬興飛滾遠點,老娘不稀罕。」
「我就是跟豬過也不會跟他的。」
原以為小助理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誰知身后輕飄飄傳來一句:「干得漂亮」。
「原話轉告。」我笑了笑。
「原話轉告。」
小助理開著凹陷的黑色轎車離開了。
我走到桌前,發現張洋正坐在我的位置上,風車也被撿了起來。
他遞過來一個蘋果:「吃嗎?」
我拿起風車往里走:「不了。」
下午的時候,竹梓清要生了,比預產期提前了一個月。
村里衛生部的產婆趕來接生,我雖然擔心卻對生產方面的知識一竅不通,只能拉著她的手鼓勵她。
「年紀太小啦,骨盆不夠大,難生!」產婆說。
「婆婆,您幫幫忙吧!大人小孩都要平平安安啊!」
聽著竹梓清的慘叫,我攥著她的手,不停地求產婆。
我知道,如果只能保一個,他們一定會保小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會盡力的,你去給她換條毛巾。」
血越流越多,女孩的下體幾乎浸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