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高杉北。」
我顫抖著回過頭,對上了那張有著巨大鷹鉤鼻的臉。
「我當是誰敢報警抓我,還燒我車,你真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樣,膽子夠肥,人夠野。」
「你認識我?」
我盡量讓自己不表現出害怕,迫使自己直視那雙狠戾的眼睛。
「無所謂認不認識,反正我看你也活夠了,不如去地底問問閻王。」
拖延術失敗了,他亮出一把匕首向我撲來。
「救命啊!」
我拔腿就跑,沒了命地跑,朝著有亮光的地方跑,只要有人看到,就能阻止他。
可是很快,我就被他追上,一把捂住了嘴。
「上黃泉路也這麼不老實?一刀下去痛痛快快不好嗎?」
救救我,有沒有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熬了四年,不想就這麼卑微地結束。
我使勁地仰頭,看那些不遠處的燈光,滿月酒很熱鬧吧。
我發不出聲音,只能不停地搖頭,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銀亮的匕首向我揮來,刀刃離我的脖子越來越近。
「放開她!」
扼住我的人突然松開了手,我滿心期待地看向來救我的人。
是張洋。
良哥擦了擦嘴角被張洋打出來的血,陰狠地看著他。
「這麼想死,你替她死啊!」
「小南快跑!」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求助,千萬不要有事啊,千萬不能有事啊。
這個家已經少了兩個人了,不要這麼殘忍啊。
警察趕到的時候,張洋被摁在地上,那把匕首不停地刺向他的身體。
「張洋!」
阿航死死地拉住我,不讓我過去。
「警察!不許動!」
「張洋!」
血漫過我的腳,染紅了整個二月。
13
我叫高杉北,四年前被人販子拐賣了。
四年后,人販子被一窩端,我也回到了故土。
張洋死后兩個月,我回山溪村看望老太,老太當時知道三個人的死訊時當場暈倒,被送往醫院治療,住了一個月才出院。之后便整日郁郁寡歡,頭發很快變成了一片銀白。
「張婆婆,張婆婆,我們想吃糖!」
是那群小孩。
「誒,吃糖......吃糖......」
老太呆呆地重復著他們的話,站在原地。
小孩們見她沒有反應,笑著跑了。
我為她做了些雜活,也不知該和她說些什麼,她似乎也不愿與我交流,只是木木地盯著遠方。
我在小屋房間的枕頭底下找到了一架紙風車,已經被拆開了,五顏六色碎成一塊塊的,上面寫了字。
「他們從地獄里爬出來,把我拖往深深的地底。那里全都是蜈蚣的觸須,黑色的東西往我身上爬,整個人被吃的一干二凈。」
「他們硬插進來,而罵我不知廉恥。」
「我好像早就死了,死了幾十次,每一次都被人撕成兩半。」
「小南姐,你不會救我的,因為你怕死。」
「不能干凈地活了,我還能做到干凈地死吧,什麼也不要留下了。」
又是一年,阿航來找我,告訴我他要結婚了。
是他單位的同事,兩個人已經談了四年了。
我高興地祝他幸福,找借口推掉了喜酒之邀。
半年后,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小麻子好不容易趕去鎮上打來的,她叫我趕緊回去看看老太,說是快不行了。
等我趕到時,老太果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小麻子在床邊守著,見我進來,識趣地退了出去。
「媽......」我喚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
老太轉向我,褲腿卷了起來,露出小腿上一個大的嚇人的陳年舊疤,像是燙傷。
她顫顫巍巍地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又黃又皺的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夏蘭心 浮梁縣。
我只覺得胸悶氣短,突然想起張洋很早以前說的那句:
「這里的女人都是被賣過來的」
「丫頭......這些年,苦了你了。」
「我死后,能不能幫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我趕忙貼過去聽。
「您說。」
「幫我......回家......」
我紅了眼,應了下來。
「你唱歌......好聽,再唱一次,我聽聽......」
我想起那天在鎮里的小廣場上唱歌,老太蹣跚離去的背影,靜靜地聽我唱歌,又悄悄地離開,她一定是想起了曾經的生活吧。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屋子里冷清極了,外頭落葉被風吹得飄搖,發出沙沙聲。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我的聲音一直發顫,哽咽著唱完了一首歌。
老太面帶微笑,永遠地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