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結婚了嗎?」
「還沒有,只是訂婚。」
「那還好……」她低下頭,略微沉重地說,「我還以為來不及了呢,既然還沒結婚,我覺得就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些事情,你再做選擇。」
我端著那杯有些燙的花果茶,聽她說起當年那些真相。
「其實我從來都不是徐諒的女朋友,我們是親戚,論起來我還得管他叫小舅呢。他當時求我幫這個忙,假扮他女朋友,讓你死心。」
「因為他知道不這樣的話,你不會輕易放棄的。」
「他當時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他說他再也不想看到你替別人擋拳頭了。」
「聽上去挺渣的是吧?但他當時也是有苦衷的,他們家出事了,是大事,永遠翻不了身的那種。」
「他爸爸工地上那個項目出了問題,死了人,還牽扯到上面的利益關系,到后面不是錢能解決的了。他們家一下子就散了。他爸媽當然進去了,但外面還欠著一堆債,都落到徐諒和他哥身上了。這事發生沒多久,徐諒就決定輟學打工還債了,他學的那個專業特殊,以他當時的背景過不了那些審查的,畢業了也找不工作。在輟學之前,他想先跟你分手。」
「他是不想牽連到你,那是個無底洞。但他了解你,他知道如果告訴你實情,你一定不會離開他。他不愿意冒這個險,所以他來當壞人。」
「當年那個晚上,他知道你就躲在窗外墻角看著我們。你走了之后,他突然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大老爺們哭成那樣。」
「他當時跟我說,曉婷,我這輩子也不會幸福了。
」
我手里那杯花果茶已經涼了,我卻一口也沒有喝。
我怔怔地聽完曉婷的話,恍如初夢。過了很久,我才開口問她。
「他現在在哪里?」
「在附近的郊區。」
10
那是一個破舊卻寬敞的洗車行,因為臨著高速公路,看起來生意還不錯。
我來的時候,徐諒正在洗車。
他看看我,像是早就知道我會來一樣,點點頭,把手里的活交給他哥哥,邀我去旁邊的涼亭坐坐。
他給我沖了一杯奶茶,又拿了一袋薯片,都是我之前喜歡的口味。
然后他接了一個電話,似乎是有客戶跟他約時間,聊了很久。
我坐在他對面,靜靜看著他。
他眼角有了明顯的皺紋,手指粗糙,皮膚黑了,兩鬢也長了稀稀落落的白發。
他弓著背,眉頭偶爾皺起來,像是個疲憊的中年人。
我的男孩,一夜之間變老了。
在來之前,我設想過我們見面時的各種可能性。
我可能會失控,會崩潰,會對他發泄出我的情緒。
可能會質問他憑什麼替我做主,憑什麼以對我好的名義左右我的人生?
也可能以最漂亮最自信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向他展示我此刻有多幸福,讓他后悔當初的決定。
或者我干脆向他哭訴,哭訴我這麼多年過得多麼辛苦又無趣。
告訴他在無數個絕望的日子里,我都是靠著與他的回憶活下去的。
但這些假設都沒有發生。
我們就像兩個偶然相遇的老朋友一樣,寒暄幾句,而后,沒有了話題,默默無言。
最后我隨便找了借口要走,他突然問我。
「婚禮什麼時候?」
「什麼?」
他瞥了一眼我的手指,我的婚戒。
「哦,三個月后。」
他張了張嘴,我以為他要問我具體的日期,或者提前給我份子錢,可他只是說了句。
「祝你幸福小鹿。」
我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我就退了婚戒,向馬哲和他的家人道歉,我悔婚了。
11
我也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麼讓我下了這個決定。
轉身離開徐諒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沒辦法嫁給馬哲了。
倒不是知道當年的原委后,我重新燃起了與徐諒在一起的念頭。
可能他的再次出現,一下子點醒了我,我不能在沒有愛的渾渾噩噩的生活中迷失下去。
生命不該這樣浪費。
說來好笑,他明明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他只是又叫了我一聲「小鹿」,就喚醒了我。
他甚至都不用對我勾勾手指,我就再次因為他改變了自己的規劃。
不過我心里很清楚,我和他早已經物是人非,回不到過去了。
與馬哲分手后,我辭了那份毫無前途的工作,屏蔽外界所有抱怨指責,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寫了一本小說,向幾個我最喜歡的出版商投稿。
一個多月后,我得到一家北京出版商的回復,他們愿意代理我的小說版權,并且向我約了下一本書稿。
但需要我搬到北京去生活一段時間,以方便工作上的交流。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工作,是我的夢想,是我孤注一擲的機會。
我當然要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命運再次跟我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
打包行李那天,在去快遞公司的路上我突然暈倒了。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醫院里。
醫生只是檢驗了一些基礎指標,就強制把我留下來。
三天后,我查出了早期肝癌。
我知道這麼多年不健康的生活習慣和焦慮情緒早晚會引起身體上的反應,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狠,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