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把業主登記本放回去,抓起鑰匙就跑。
702……802……
謎底一定就在這里。
36
我很順利地打開了 802 的房門。
和樓下一樣的布局,客廳里也只有一套簡陋的桌椅和沙發。
我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塵,猜測這張桌子至少有幾年沒擦過了。
地板上的灰塵很明顯,只有從門口到臥室這一段一塵不染,其他的區域都同樣落了很厚的灰。
我咽了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謎底就在眼前。
我走過去,握住臥室的門把手,下壓,推開。
一瞬間,我的心臟甚至都忘記了跳動。
砭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竭力遏制住即將沖出喉嚨的尖叫。
我看見了我。
37
不,不是我,是我的照片。
無數個花顏兒,在不同時間、不同場所,做著不同動作、想著不同心事的花顏兒。
——統統被卑劣的攝影設備,定格在潔白的相紙上。
毫無防備。
臥室的窗子掛著厚厚的窗簾,窗邊有一架高倍望遠鏡。
不需要拉開窗簾,我也知道那架望遠鏡對著什麼地方。
本能把我驅離了這個令人作嘔的房間,可理智促使我重新走進來。
我需要證據,需要找到……讓這個偷窺狂、殺人犯,徹底伏法的證據。
墻壁上打了幾排書架,其中一個格子放著許多個筆記本。
我取下第一個本子,打開第一頁。
38
「2013 年 4 月 7 日,星期日。」
「這是我第一次寫日記。我需要和別人分享我的喜悅。」
「哪怕這個『別人』是未來閱讀這篇日記的我。」
「今天,我遇見了一個女人……應該稱她為女孩吧?我猜她是個學生。」
「她真的好美,我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形容……」
「我喜歡她。我想了解關于她的一切。」
39
「2013 年 5 月 1 日,星期三。」
「我為她拍下第 47 張照片的時候,偶然聽到了她的名字。」
「她叫花顏兒。好美的名字。」
「她竟然有男朋友了,好像是叫紀政然(音)。」
「她是完美的。她不可以有男朋友。我不允許。沒有人配得上她。包括我。」
40
「2013 年 6 月 3 日,星期一。」
「顏兒沒有男朋友了。」
「我扮作顏兒的哥哥,給了季正然父親一大筆錢,讓他給兒子辦留學,離我妹妹遠遠的。」
「顏兒,不哭。你的佑安會陪你。永遠。」
41
當我發現,我人生的每個轉折點——分離、團聚、喜悅、痛苦、滿足、不甘……乃至于我的死亡,都成為了男人顯微鏡下的玩具。
這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都沒辦法形容我的感受。
震驚?憤怒?恐懼?崩潰?痛恨?絕望?
都不是。
我的情緒漸漸平息,像一潭無波的古井。
42
我的 18 歲到 28 歲,他的 25 歲到 35 歲。
在這十年里,張佑安換了三個城市,購買了七套房子,只為了隨心所欲地窺視我。
他甚至還娶了我的閨蜜為妻,給他們的孩子取了和我一樣的名字。
整整一天一夜,我沉溺在照片和日記交織的沼澤中,任由窒息感淹沒我的頭頂。
翌日清晨,我終于合上了最后一本日記。
那上面的最后一句話是:
「我厭倦了這個游戲。我想結束這場游戲。」
日期是 2023 年 4 月 1 日。
從那天起,日記再也沒有更新。而后續的劇情,我已經親身經歷了。
43
「我們談談吧。」
手機里有幾百個未接來電,以及這樣一條 QQ 消息。
這五個字,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趙雅旭,我和你……還有什麼好談的?
可我還是撥通了她的電話。
「對不起,顏兒……」
「別說廢話。」我打斷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這一切?」
趙雅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從一開始。」
「他給了你多少錢?」
「對不起,顏兒,可如果沒有這些錢,當年我父親的手術費……」
呵。手術費。
大一和大二之間的那個假期,我拼了命打了兩個月工,又向家里借了能借出來的最大數目。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生怕我最好的朋友失去父親。
原來……這些都一文不值啊。也對,畢竟他給的錢更多嘛。
44
我和趙雅旭約見的地點,依然是西郊爛尾樓。
我坐在那把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看見趙雅旭走上樓來,停在距離我十米之外的地方。
「張佑安沒來,他是瘸了,還是怕了?」我笑笑。「說吧,你想和我談什麼。」
「佑安說……他很抱歉,是他對不起你,所以你想要多少補償,都可以滿足。」
我笑著站起身,一腳踹碎了椅子。
「錢能買來我十年的隱私?錢能買來我和季兒的命?三明小區 19 號樓,那麼多條人命,想用錢賠?你們賠得起嗎?」
趙雅旭嚇得后退了兩步,連忙解釋道:「不是的,佑安也沒想到會搞成那樣。這都怪薛聰那個傻子……」
「薛聰?薛星海的兒子?」
原來如此。
45
真相又揭開了一層。
雇兇殺人的是趙雅旭,殺手是薛星海,但動手殺死我并且一把火燒了三個單元一百多戶人家的,是薛聰。
薛聰太想念父親薛星海,于是從托養中心偷跑出來,無意得知了薛星海的殺人計劃。
薛聰的智力相當于四五歲兒童的水平,只能理解為「爸爸去賺錢(殺人),要離開聰聰(進監獄,死刑)。
聰聰舍不得爸爸,聰聰替爸爸去賺錢(替父殺人)」。
可薛聰畢竟有智力障礙,沒能完整地執行趙雅旭和薛星海的計劃,還放了一把超出預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