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李漾曾經用訂書針生生穿過我的耳骨。
他親口跟我說過,我是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的賤種。
多年后重逢,他卻派人砸爛了我的訂婚現場。
他當著我的面。
拿擦得噌亮的皮鞋踩在我未婚夫的手掌上。
笑著問我:
「他哪跟手指碰過你?」
哪根手指碰過,他就踩斷哪根。
1
同事生病。
我代替她給一名小孩上家教課。
對方給的酬勞很高,小孩家一看也很有錢。
我跟著他家保姆往屋里走。
路過院子時,有個男人舉著電話在談生意。
我只瞥了那人側臉一眼。
就連退好幾步。
昏倒在地。
2
「不是,李老板,你多大威風啊。」
「能給人家小姑娘嚇暈過去。」
大腦短暫的鈍痛后我接管了視力。
看見了兩個男人。
一個男人指尖夾著煙。
另一個男人手插在口袋里。
兩人都低頭看著我。
手插口袋里的那個笑了笑。
「人膽兒小。怪我唄?」
3
我從沒想過會在這里遇見李漾。
應該說,我這輩子就從沒想過會有遇見李漾的機會。
他彎著身,湊近了問我。
「小姑娘?低血糖嗎?」
煙藍色的襯衣,眉眼溫和,有種自帶書生氣的俊朗。
可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
因為這張臉的主人,曾經掐著我的脖子,將我摁在墻上。
邊擺弄著手中的訂書機,邊低聲哄我。
「乖乖啊,不疼的。」
「給你打個耳洞,好不好?」
4
憶起這些。
我只能四處環顧想找到我的包。
「不好意思,請問,我的包在哪?」
「我,我要離開。」
從剛剛開始一直都在吸煙的男人揚了下眉。
「喲,怎麼著,還是個小結巴啊?」
李漾非常紳士地扶我起來,我下意識地顫了下。
他眉眼溫和,笑得完美無缺。
「那可不行。」
「林小姐嗎?我外甥的課你好像還沒輔導完。」
「怎麼能走呢?」
5
「姐姐,你的手怎麼一直都在抖呀?」
講題時,小孩仰著頭,撲閃著眼睛問我。
我盡量讓自己的思緒集中在題目上面。
可是一閉眼,如海般的思緒就朝我涌過來。
高中時。
李漾蹲在我的身前。
李漾把我的手捆起來。
李漾將我媽給我準備的豆漿從我的頭頂澆下。
李漾,李漾,李漾。
我的記憶里,只充斥著一個名字。
那就是李漾。
怎麼會在這麼多年后,在這里遇見……
好不容易捱到了補習完。
我抓著包就要沖出這個房門。
結果一個男人慢悠悠地從墻角走來,站在我的身前。
他歪了歪頭,無視我后退的步伐。
玩味地咬著我的名字。
「林……馨?」
「你來上海,都不跟我講一聲?好歹是老同學,不聚一聚嗎?」
6
他是個惡魔,一直都是,他不可能變成好人的。
「我,我會報警。」
我抬眼瞪他,話一說出口就想咬自己舌頭。
為什麼多年都沒有再犯的口吃。
到他面前便原形畢露?
似乎是覺得我這副模樣很好玩,他很促狹地笑了聲。
「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林馨?」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擺了擺。
「事實上,一直以來,我都很后悔年少時對你做過的事。」
「你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救贖我自己呢?」
他真的后悔了?
他的表情,可和后悔沒有一絲一毫沾邊。
我后退了幾步。
拿眼神狠狠地剮蹭他,
「我拒絕。」
我幾乎有些顫抖地扶著門框走出去。
這次他只是站在我的身后,沒有攔住我。
7
「林馨這次走了什麼狗屎運啊。」
「上次那家人,指明了還要她去做家教呢。」
機構的洗手間中,我一邊看著水流從掌心淌過。
一邊猝不及防地聽著洗手間中的議論。
好像本來隨波逐流的生活,就隨著李漾這個名字。
狠狠地在我的世界劃上一道裂痕。
我盯著鏡子中,自己眉尾那塊淡淡的疤。
這是李漾親手劃的,原因是他妹妹看我不爽。
污蔑我,說我欺負了她。
李漾就抓著我的衣領,將我抵在墻角,認認真真地拿美工刀劃上了這麼一道痕跡。
血珠滾落。
那時的疼痛好似燙在了我身上。
多久都無法消散。
8
「嘶,原來你下班這麼晚嗎?」
我走出機構時,一輛豪車一直緊跟著我。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溫文爾雅的臉。
李漾就憑著這張臉,掩蓋了自己不知道多少丑行吧。
是,我見他第一面時,也以為他是天使。
「你餓了沒,我請你吃飯吧?」
「城北開的一家越南菜館不錯。」
「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辣,不過……」
我猛地停住,盯著車中盤算著什麼的人。
打斷他的話,輕輕地說:
「李漾,我要訂婚了。」
「請不要再騷擾我了,好嗎?」
「哦?」
他揚了下眉。
隨即,笑得漫不經心。
「那就是還沒結。」
這樣的笑,幾乎狠狠地戳進我的傷口,撩撥那一抹血紅的記憶。
我被人打得遍體鱗傷時,他就是這麼笑的。
那群富家小孩跑到我爸的烤紅薯攤上鬧事時,他就是這麼笑的。
把我摁在懷里,要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最好的朋友被那群高年級的男孩侮辱時,他就是這麼笑的。
他這麼笑時,幾乎就是在告訴我:
林馨,我對你不滿意了。
9
我想也沒想轉身就走。
那幾乎如噩夢般的回憶纏繞著我。
推開家里的門時,客廳的燈還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