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了,但還沒來得及告訴裴川,就死了。失控的貨車飛馳而來,一尸兩命。睜開眼,我回到了五年前。
眼前裴川正低頭親吻一個女孩,那樣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和面對我時的態度截然不同。
頃刻間,我就明白了。
1
手里的孕檢報告單被我捏得有些發皺,我依舊沒能緩過神來。
激動,卻又難以置信。
走出醫院后,我立刻給裴川打了通電話。
電話那頭嘟聲響了又響,始終等不到應答。
「在開會,有什麼事下班再聯系。」裴川干脆地拒絕通話之后,一條短信彈了出來。
永遠公事公辦,永遠態度疏離。
像一盆冷水潑下,我瞬間清醒。
我攥著手機,思忖著該怎麼編輯短信。
聊天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刪。
起初我想以親昵一些的語氣告訴他,卻又害怕得到他不咸不淡的回答,自己會難堪。
猶豫再三,我干脆把手機熄了屏。
突然側后方一道白光打來,我幾乎來不及思索。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天旋地轉。
世界霎時按下了慢放鍵,我聽到遠處人聲喧囂,聽到樹葉沙沙作響,聽到玻璃碎裂。
最后聽到的,是我的身體轟然落地的聲音。
身下血色蔓延,白色的連衣裙被染得一片猩紅,五臟六腑都在作痛。
我忍著劇痛,視線艱難移向碎裂的手機屏,上面還顯示著未能點開的新訊息。
可惜我終于力竭,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合上了眼睛。
剎車聲,尖叫聲,唏噓聲,世界經歷片刻喧囂之后終于陷入了一片寂靜。
2
我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會死。
直至安然無恙地睜開眼,身上既沒有疼痛,也沒有傷口。
仿佛剛剛張牙舞爪的燈光、四肢百骸的劇痛,不過是一場噩夢。
我下意識把視線移向了平坦的小腹。
「沈曼同學,你低血糖好點了嗎?」突然闖進視線的面孔熟悉又陌生。
我愣了片刻,后知后覺地認出這是大學時期校醫室的老師。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告訴我,時間倒退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一切還沒發生,甚至我還沒有遇見裴川。
那段記憶里沒有我的存在,裴川也從不向我提及他的過去。
但我知道他是鄰校的風云人物,金融系的天之驕子。
回到五年前,意味著一切回到起點,可我甚至沒來得及和裴川一起迎接新生命。
心頭突然涌上一陣酸楚。
「謝謝,我沒事了。」我抬起頭示意老師不用擔心,匆匆撈起床頭的手機就走。
我想知道,在我缺席的人生里,裴川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路上,思緒翻涌。
當初裴川追我追得很費力,理由卻出奇的簡單:一見鐘情。
他功成名就,眾星捧月;彼時我家境貧困,身兼數職。
我們兩者身份落差巨大,幾乎是屬于兩個世界的人。
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對我那麼執著,固執到幾乎天天去我兼職的小餐館等我下班,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制造偶遇。
即便起初因為自卑,我屢次拒絕了他,最終卻依舊被他的堅持不懈打動了。
但我始終覺得我們之間存在著一堵墻。
3
腳步驟停。
正午的日光自上砸下,砸得我視線有些眩暈,我神色微怔地目視著前方。
人群中氣質出眾的男孩無疑就是裴川。
見慣了他一身黑色西裝、雷厲風行的模樣,此時眉眼稚嫩的樣子還有些陌生。
他繃緊下頜,低頭看著對面的女生,看起來有些緊張,無措到雙手都不知該如何安放。
站在裴川身旁的是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并不能看到長相,只能看到她纖細的身形。
裴川突然俯下身,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臉頰立刻浮上薄紅。
青澀又含蓄,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
他面對我時總是游刃有余,漫不經心,為數不多的接吻也常是我主動索取。
我身形偏了偏,喉頭有些發緊。
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胸腔,連呼吸都隱隱作痛。
我想逃離,但是腳底像生了膠一樣,把我死死地困在原地。
女孩側過頭,梨渦深陷,她容貌清麗,長相和我有八分相像。
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我們如此相似的原因,我不敢細想。
最讓我凝噎的是,她眉尾有顆痣。
我清晰地記得,婚禮那天,裴川在相同的位置為我畫了一顆痣。
我認識他很久,了解他性格沉悶,并非會主動訴說愛意的人。
我們戀愛那麼久,他從沒親口對我說過一句「我愛你」。
可那時他仔細地注視了幾秒后,突然心情大好,眼神繾綣地在我眉尾落下了一吻。
他氣息灼熱,在我耳邊低語:
「很漂亮。」
他眼底情緒洶涌,濃烈得幾乎將我淹沒。
此后我也總是有意無意地在那里點上一顆痣,自以為是地認為裴川只是覺得那樣更好看。Ɣƶ
所以,只是因為更像她了嗎?
心口突然傳來一陣鈍痛,原來自以為還算和睦的婚姻,不過是因為我撞了大運,恰好長得像他青春里喜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