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宿舍住了四年,臨走當然要吃頓飯,在學校附近的小館子,吃的是晚飯,明天有個室友還要去面試,就只喝了點啤酒,四個姑娘回憶著過去,憧憬著將來,只撿開心的事說,晃晃蕩蕩來到宿舍樓。
周彌遠遠地就看見了梁執,靠在臺階旁的花壇上,腳邊有一只小行李箱,因為是女生宿舍樓下,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看他一眼。
有個室友也看見了:“那不是你男朋友嗎?”
“他不是在國外嗎?”
周彌沒說家里的事,也沒說她和梁執分手的事,因為連她自己也還在消化這些事實。
“你們先走吧。”
分手也就是兩天前的事,他可能是定了第二天的機票,算上兩邊往來機場的交通,和在這里等她的時間,起碼一天一夜沒合眼了。
周彌眼睛有點酸,沒敢離他太近,腳步停了停:“你先回去休息吧。”
“現在就說清楚吧。” 梁執轉過頭來看她,眼睛里都是血絲,看著她和別人說說笑笑地走來,語氣不太好。
“現在說和明天說不是一樣嗎?” 周彌自己也知道不一樣,在電話里在短信里,她可以想清楚了再說,面對面就不行,情緒騙不了人,她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親他抱他,可是她只能轉過頭不看他。
“不一樣,我現在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不想猜了,不管你本來就是想玩玩的,還是我一走你就移情別戀了,說清楚吧,我不喜歡這樣沒頭沒尾的事。”
不明不白,最讓人抓狂。
梁執牽住周彌的手,兩人一起走出宿舍區,直到梁執把她塞到出租車里,她才回過神來:“要去哪?”
梁執報了個小區的名字,那是梁執在校外的住處。
“你如果想去賓館也行。”
司機往后看了一眼,收起了空車燈。
“去賓館吧。” 梁執的住處有太多回憶,周彌寧愿去賓館。
“隨你。”
“哪個賓館?” 司機已經往梁執給的地址開了,沒好氣。
“隨便。” 梁執回他。
“哪個賓館叫隨便的。” 現在的大學生這是不注意影響,司機調侃了一句,又問:“格林豪泰行吧。”
“你開吧。”
司機轉了兩個彎也就到了:“起步價。”
周彌先下了車,把身份證遞過去:“大床房。”
前臺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住的人都要登記身份證。”
梁執把身份證放在臺面上,順帶著信用卡,前臺遞給周彌兩張房卡,周彌一轉身都遞到梁執手上去了:“我們在大廳談吧。”
“不是你要來賓館的嗎?敢來不敢上去?”
“沒不敢。” 她看著他淡青色的胡茬,黑黑的眼圈,很不得現在就跳到他身上,像一只無尾熊,和他抱在一起坐電梯。
可是她想到了周美芳的病床,想到了那些堆在她案前的賬本,想到了他上星期興高采烈地和她描述的春假的旅行,想到了他上學期被教授推優,就什麼也不想做了。
世界不會為相愛的人停止運轉,冥冥之中,他們已經不屬于同一個世界了。
門口又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梁執牽著她往旁邊讓:“走吧。”
周彌恍恍惚惚,跟著他上了樓梯,眼淚一路忍著,她決定不管怎麼樣,今天不許流一滴眼淚。
房門關上了,房卡沒有查到電源槽里,周彌在他手上摸房卡,梁執把房卡隨便一扔,房間里拉著厚厚的窗簾,一點光也沒有。
他們在黑暗中對話。
“你不想去留學,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就是最近才不想去的。”
“為什麼不想去了。”
黑暗讓人窒息,周彌要去開門,手腕卻被梁執緊緊握著:“不說清楚哪里也別想去。”
“沒有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也沒短到能這樣敷衍吧。”
“我沒有敷衍,留學這種事,就像食堂的水煮肉片,看師傅煮的時候還挺香的,端到面前來就不太想吃了……”
梁執很不喜歡她的比喻:“和我在一起是這麼隨便一件事嗎,像換一道菜,換一件衣服一樣嗎?”
“不是隨意,是隨機,每個人大學里都要談一場戀愛,但和大學時的戀愛對象修成正果的又有幾個,我們沒選同一節選修,你那天沒撿到我的筆記本,我們也許正在和別人談戀愛……其實這世上所有的分手,都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沒有那麼愛。”
和含辛茹苦把她養大的周美芳相比,她的確沒那麼愛他。
“沒那麼愛我,所以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給我,周彌,你聽聽自己說的話,可信嗎?”
“只有男人才在意第一次吧,因為你們自己沒有第一次。”
梁執被她弄得很混亂,他幾乎懷疑自己的女朋友是一夜之間變了個人,可等他用力抱住她的時候,又覺得她一點也沒變,她敏感的地方,她喜歡的節奏,她因為怕叫出聲音咬著他手臂的樣子,她鼻尖的汗珠,她含在嘴角的碎發,她繃緊的腳背,她的曲線,她的溫度,她迷茫又饜足的眼神,急促喘息的樣子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分明還是同一個人。
“別鬧脾氣了,好不好。” 梁執抱著她,兩人一起望著床頭柜上的燈,他想這就是異地戀人必須經受的考驗,因為看不見摸不到,所以沒有信心一直走下去,一見面什麼都好了。